他人之妻（六））

“阿言, 謝謝你到這裏來。”

“能每天和你說說話，讓我覺得，自己也不是那麽孤獨。”

……

盡管那天的最後, 池霭依舊沒有明確表示自己是否願意接受祁言禮的真心, 但從她變得柔和的面部輪廓裏, 祁言禮恍然體會到一絲回應的隱喻。

他強忍著幾乎要徹底從兄弟下落不明的哀痛中掙脫而出的飄然心情, 只覺得自己染上了一種特殊的癮，在池霭若即若離的態度裏越發著迷。

晚上, 他們是相隔一墻的眷渴靈魂。

白天, 又在他人的視野裏保持著應有的分寸和距離。

哪怕並無眼神的交匯, 他們依然隔空秘密通電, 整個世界唯獨彼此是心有靈犀的共犯。

呼之欲出的洶湧愛意，幾乎將祁言禮內心深處初次之外的理智和情緒吞噬殆盡。

……

到即將結束儀式，等待梵生法師公布結果的倒數第二天。

午夜十二點。

祁言禮又一次準時捕捉到隔壁傳來的動靜。

只不過這次不再是色/氣的低吟, 在木床一陣搖晃之後, 他聽見緊閉的房門開啟。

噠、噠、噠。

鞋底觸及堅硬的地板, 規律的足音勾勒出由近及遠的軌跡。

幾分鐘過去，失去居住者的房間, 隨著池霭的離開逐漸歸於沈寂。

祁言禮的心卻難以平靜。

這麽晚了, 她要去哪裏？

出於擔心和疑惑的心理, 他忍不住翻身下床, 小心翼翼地開啟了一條門縫。

出門後，池霭仿佛走得很快, 祁言禮舉目望去, 視野之內並無她的蹤影。

祁言禮並不甘心, 又邁出一步，站在檐廊下仔細觀察, 忽然發覺在靠著他們住所不遠處的側旁，為蹤影全無的方知悟舉行儀式的房間內隱約有絲絲縷縷的光亮傳出。

是池霭嗎？

還是道觀裏的其他人？

梵生法師明令九點過後所有人不得出門，不論房間裏的是誰，都勾起了祁言禮的好奇。

他踢掉容易發出聲音的拖鞋，光腳在木質的走廊上行走。

光源透出的門縫唯有極窄的一條，像是粗心的人在關門之時沒有檢查仔細。

祁言禮將微微瞇起的雙眼湊上去。

置身其中的，竟然是沒有道袍覆蓋，僅著一條吊帶絲綢睡裙的池霭。

光滑的黑發在她的腦後散開，襯著白皙的皮膚，仿佛價格昂貴的上好絲緞。

這一次，祁言禮也看清楚了房間內的厚重布置——纖細窄韌的紅繩纏繞在一起，每隔一個圖樣罕見的繩結就在就近兩側貼上澄黃的符紙，而符紙的中央又懸掛著小巧的六角銅鈴。

方陣的模樣，和小說中文字的描述一模一樣。

祁言禮不明白池霭漏夜來到這裏是為了什麽。

正當他揣測之際，跪坐在法陣中的池霭忽然膝行幾步，捧住供桌上的結婚相冊。

“阿悟。”

她低柔的嗓音在夜幕的映襯之下，有種說不出的婉轉怪異。

“雖然知道也許你永遠都聽不見了，但我還是想要向你懺悔。”

“你說你愛我，心裏只有我，可我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，眼中就突然看見了另一個人，他真的很好，懂得我，明白我，理解我的壓抑和迫不得已，情緒也比你更加穩定。”

“阿悟，我喜歡的人，是你的兄弟祁言禮，我想和他在一起。”

“……如果你真的回不來了，會在天上祝福我們嗎？”

“就算不願意祝福，也希望你不要怪我。”

“我只是想要重新尋找幸福而已。”

無人回應池霭的自言自語，哪怕是最寂寥的風聲，也不曾穿行在萬籟俱寂的房舍之內。

然而作為唯一的見證者，祁言禮的內心卻如同深邃夜空倏忽攀升炸裂開無數煙火。

他不知該如何表達自己的驚喜。

甚至在著一刻，他顫抖的思緒連要不要直接進去和她互訴衷腸都無法決定。

祁言禮下意識擡手想要摁住頸上突突直跳的脈搏，卻不慎向前觸碰到了凸起的門沿。

吱嘎。

再微不可聞的聲音，都會被闃然的夜色無限放大。

還沒等祁言禮想好應對的言語，警覺的池霭已經轉過頭，望向了他這個窺探者。

祁言禮只好一閃身進入了房間，順帶把木門徹底合攏。

“對不起，我不是故意偷聽的。”

“法師規定九點以後不能出門，我聽見你開門的聲響，怕你發生危險才會——”

祁言禮的話音斷在瀕臨結尾處，沒有繼續說下去。

因為他意識到這些話出口，池霭大概會立刻聯想到自己每晚都在隔著墻壁偷聽。

果然，池霭的眼底浮出了然的光亮。

她淺呼一口氣，情緒不明地問道：“我每晚做了什麽，你都聽到了是不是？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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